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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晓风秋色 于 2019-1-4 09:46 编辑
少年的时光在胡同道转了个圈(散文)
吴贺芝
那年夏天,连降暴雨。南坑的水漫过坑沿,流进胡同道。在山子家叠画片的我和志坚,听到有人喊,鱼冲进了胡同道,赶紧淘鱼去。我们三个披上塑料袋,拿起铁锹小桶跑到胡同道上。
风呜呜地刮着,霹雳啪啦的树枝在水雾中摇晃。我顾不上脱鞋,在水流大的地方搭坝,挡住冲进胡同道上的鱼。从胡同道上挖土很难,我把铁锹插入软乎的土层,端起一锹土,往坝上倒。雨水打在铁锹上,土变成了泥汤子。志坚从一家矮墙上扒下碎石乱瓦搭在坝上。干了一会,山子吸溜着鼻涕,嘟噜着脸,埋怨上当了。我扯开嗓子,你的骨头让卖肉的抽走了?别指望吃我家的小鱼煎酱。
外号“虾米眼”的福叔是大队的护秋员。他披着蓑衣喊,我头一次看到在胡同道上淘鱼的。福叔一脚踢飞土坝,水撒开了欢,冲走了砖石瓦块。我气得在水里蹦了又蹦,难怪村里人喊你虾米眼,喊得你娶不上媳妇。我“阿嚏阿嚏”打着喷嚏,把唾沫星子喷到福叔脸上。志坚从脚底下舀了半桶泥汤子泼在福叔身上。福叔佯装揪志坚的耳朵。我一看志坚咧嘴,抓起一块砖头,朝福叔砸去,砖头“噗”的一声砸在福叔的裤裆上。福叔捂着裤裆在水里转圈。败家的丫头“空前绝后”啊。四岁的山子掏出“小鸡”,对着福叔滋尿,福叔一躲,尿滋在水面,滋开一个豁豁牙牙的小洞。
中午回到家,我顾不得擦洗身上的泥土,拽下被子裹住头。母亲找来医生测体温,说我发烧了。
晚上,福叔端着兰花碗来到我家,给二丫头送鱼汤来了。我闻着鱼汤中花椒香菜的味道,一骨碌坐在炕沿上。母亲用手点着我的额头,以后不许再给你叔起外号了。我抢过大碗,一仰脖,一碗热乎乎的鱼汤咕噜噜滚下喉咙,我摸摸圆鼓鼓的肚皮,浑身轻松。
我知道,福叔在胡同道边的水坑中偷放了鱼苗。他对外人说鱼是冲到坑里的。村里寡妇林婶,想从坑里捞鱼,给生病的女儿炖汤。林婶转到坑北边,看到草丛中插的钻网中有鱼。慌乱中林婶掉进坑里,被路过的福叔拉上胡同道。福叔攥着林婶软绵绵的的手不放。林婶慌急地甩开福叔的手,扭头就跑。那天晚上,福叔从坑里捞了几条鲫鱼,挂在林婶家门框上……几个月后,福叔娶了林婶。那天中午,福叔拉着林婶的被褥,见到我们,“啪”的一甩鞭儿,从兜里掏出糖扔给我们喊:福婶。那年,三十多岁的福婶给福叔生了一个闺女。
我二十岁的时候,村中有人建议我嫁给志坚,我没有答应。两年后我去了县城。
三十年后,志坚捐资修的胡同道上,鲜花簇簇,绿树成荫。这时,一个熟悉的声音喊我二丫头。我扭头望去,福叔骑着电三轮,车把上挂着黑色塑料袋。改革开放后,福叔承包了偷放鱼苗的那个坑。福叔从车把上解下塑料袋,给孩子们捞了两条鱼。我用手掸着福叔身上的水草叶子。福叔掏出名片递给我,我知道你对象下岗,有个上大学的儿子。回城后让你对象到我的鱼摊收款吧。名片上有我的电话号码,也可以加我微信。我声音哽咽,握住福叔锉刀般的手,站在胡同道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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